一个八年的小故事

这是一个时断时续的故事。

和这个朋友认识大概是2014年，当时应该是一个厂商举办的邀请各个媒体内容负责人的聚会活动（就是吃饭聊天），这个场合里大多数都是中年人，大家觥筹交错你来我往，自如且熟练，我不是一个特别喜欢社交的人，并且感觉这么多人在一起沟通聊天，除了吃饭之外几乎聊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，所以你来我往间就不是特别主动，应酬就确实是在应酬。

同桌上有另一个小伙子，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太多，但显得跟他不一样年纪的成熟，总体就是比较会来事儿也确实很社会（褒义），眉宇间又还是稚嫩，有一种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感觉。

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天晚上的聚会到后面他不是特别开心，跟别人聊天搭话也不多，过了一会儿他就换到我旁边来坐了，应该是看我也不怎么说话，然后我们俩就聊了起来，当然也只是打了个照面做了一些沟通，他不是媒体这个行业的，只是阴差阳错的顶包来参加了这个活动，我们讨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题，就此别过，也没有更深的印象。

过了一段时间，他在微信上给我发消息，说 W 哥你最近有空吗，我想跟你聊一下，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。我说好啊，那我们约个时间，紧急的话先打个电话不紧急的话我们喝个咖啡什么的。

他那天晚上就跑到了办公室楼下，那时候嘉泰边上有一个咖啡陪你（这个品牌今天已经没了），我们就在咖啡陪你聊了大概一个多小时，事情不是很复杂但也不轻松，就不展开说细节，大概就是他面对工作里一个要处理的问题，需要面对他的直属领导和他的老板以及另外一个合作方，本质上应该是两方的事情但现在变成了四方的事情，他有点拿不准最后应该是怎么处理才好。

我从侧面视角跟他理了理这件事情的关系以及所有的出发点，帮他分析了一下从哪个维度去理解这个问题，以及各个视角里他们的立场和最终的判断，当然也对他没有什么确定的结论，只是给了一个建议和思考路径，然后就结束了这次见面。

过了一周他跟我说这个问题处理完了，大概结论就是和我们当时讨论的一样，并且确实由于视角的不同，结果看起来还是比较满意的，至少这是一个四方都满意的结果。他说为了表示感谢一定要请我吃个饭，因为上次过来我们这边在咖啡陪你聊天还是我主动买的单，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，当然我日常不太计较买单这些细节，只是觉得大家就是一个沟通。我就说没事，我们有空一起吃饭，然后吃饭的事情又转眼抛在脑后了。

又过了一段时间，他给我寄来了一个礼物，说 W 哥我们一直说吃饭也没有吃上，这是我家那边的特产，最近正好是季节了随手寄一些给你，我觉得他还确实是一个热心和记住事儿的同学。

再后来就是夏天某一个晚上，快下班的时候，他突然给我发了个微信说吴哥你在不在，我在你们附近，你要是在的话我晚上来找你吃个饭呗，我那天正好没事就去了。

那天吃饭也聊了很多，当然核心还是他确实又遇到了一个问题，他也不是特别拿得定主意，看起来都是一些非常琐碎但是又确实能在困扰到他的事情，我又从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给他讲了几个思路，又站在他的立场去想这个事情最终的得失情况。

吃完饭结束后，我们在路边等车回家，他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说，J 哥你说的话都特别让人有信任感，同样的话如果我老板跟我说，可能道理是对的，但是他的语气和沟通方式就不是你这个思路，而且你确实是按照事情最终导向的那一方来去做思考，而并不会顾及今天的利益，我觉得这一点很好。

我有点意外，社恐害怕被夸奖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就说很多问题如果你不要放太多复杂因素进去，简单的核心就是要面对对抗人性的那一面，我们处理工作和业务的时候尽量不要对抗人性，这样可能会让我们都轻松一些。

往后这些年也有过一些沟通， 15 年的时候，他应该是年底过来找我吃饭，那时候我们已经搬到了 798，吃饭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 J 哥你有没有想过要换工作？

我说怎么这么问，他说你要不来我们公司吧，或者如果你要出去怎么样的话，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。

我说你为什么最近有这种想法，他说我们公司现在感觉我的直属领导不是很靠谱，年纪很大又很油腻，从来不会为下属考虑，是一个没有担当且比较自私的人。我说你在他的立场上去想这个问题你觉得他更在意的是什么。他说我倒是能理解他，毕竟一是年纪大了二他确实有一点危机感，但我总觉得跟着这样的领导，没有结果。

那时候他已经从一个初级运营，到了一个部门的核心运营，虽然还不是领导但至少价值已经被凸显，他非常真诚的跟我说如果你想要换工作你可以来我们公司当我领导，或者你如果要出去干点别的你也可以叫我，15 年我确实自己面临一些工作的选择和一些别的机会，但我真的对他们业务不了解，也觉得他就是一句玩笑，就没有继续接下去。

18 年的时候又见了一次面，他那时候应该已经升了职，但具体什么 Title 我还是不知道，有一天我们吃饭，看得出来他那天还是比较开心的，应该是刚做了一件大事或者大项目什么的，具体的细节没有太好问。也给我讲了讲他最近工作的状况和最近做的一些事情，当然由于行业没有相关性，且那时候已经在做投资了，所以我们讨论的东西也可能更多偏务虚，更具象的偏务实也是不太日常的内容，也没有聊什么具体的。

但他又提了那个话题，说 J 哥你如果想要换工作的话我还是希望你有机会来我们公司，你来当我的领导我跟着你一起干。这次到没有当他是开玩笑，只是比较坦诚的跟他说我对你们公司不是很熟悉对业务也不太熟悉，我现在在做的事情也是我有兴趣的事情。

那天吃完饭他高低一定要送我回家，我说这个不用我们这么多年都很熟悉了，他说不不 J 哥我新买了车我一定要送你，我竟然莫名的有点感动，他是那种看起来很市侩，但是你觉得很真诚。

我跟他说我现在住在顺义可能稍有点远，他说你别说住在顺义，你就是住在河北我都给你送回去，后来他送我到我家楼下（可能20分钟就到了），临走时说 J 哥好像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，你住的地方和我正好是斜对角线。

我突然想起来这些年我没有问过他的个人生活，我们无论沟通或者见面聊的都是工作，我对他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成家住在哪儿一无所知，通常对工作伙伴秉承的原则是不主动打听不过分关心。当然他也没有问过我的生活，最常的沟通和交流就是朋友圈点个赞，也就仅此而已。那次送我回去我知道了他大致住在哪里，当然关于他的家庭或情感等个人话题我依旧没有问太多，我们也没有聊起这个话题。

20 年疫情的时候，我们发过一次微信，打过一次电话，主要聊的也是一些工作上的问题，他那时候问我有没有口罩，我也让他储备了一些药。后来他给我寄了一些口罩，我买到药之后又闪送了一些到他办公室去，总之在 20 年的时候，仅有的几次沟通要么跟口罩相关要么就是跟他业务相关，也没有聊彼此的生活。

我们在 20 年 10 月份的时候还见了一次面，那时候他还在跟我说，J 哥如果你们今年或者你们公司有什么问题，你不想干或者你想换工作的话，我还是希望你来我们公司，你可以当我领导。

我还是跟他傻笑，说我确实没有能力领导你，我也不太熟悉你们的业务。

我依然还是当他是在开玩笑，因为内心里觉得我们除了认识久之外，对彼此的了解和熟悉还是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程度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本质上的进展，到现在为止除了对我的称呼从 W 哥换成了J 哥之外，我们似乎是认识很久但又还算是陌生的人，说不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，当然 20 年的这次见面，关于要不要去他那里又多了一个理由是，就算你愿意，你的领导也不一定愿意。

疫情这三年基本上没有怎么沟通，偶尔的互动还是朋友圈点个赞，留个言评论一下，我对他的公司发展业务进展也不甚了解，偶尔也看他朋友圈发一发生活就去点个赞，仅此而已。

疫情结束之后，前段时间他突然给我发了个微信，问 J 哥最近在北京吗，我说我都在北京。他说哪天我们见个面，我说好啊我们一起吃个饭或者喝咖啡也行。然后我们在一个茶馆见的，他现在已经不喝咖啡了，我们在茶馆里聊了两个小时，我才算知道了他一些关于工作或者这几年的变化和发展，当然我对他们的业务确实也不是那么了解，较为复杂的情况我真的是不懂的。

这次见面最大的感受是他整个人是成熟了很多，头发也掉了很多，然后他跟我开玩笑说 J 哥我现在也是中年男人了，我说没有我印象里你一直很年轻，今年看起来确实是成熟了一些。

后来他问我说 J 哥你们公司最近怎么样，我说这个行业你多少知道一些，大家现在就是活着，不能说更多的发展只能是维持做有意义的事情。

他又跟我说 J 哥如果真的哪天确实不干了你可以来我们公司。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，就是我即使无法分辨他是客气还是真诚，我有点感动。（可能以前跟你说的时候，是想着不会换工作，今年说不定哪天就真的要去换工作了，当然这是我心里想的并没有说出来）

我只跟他说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应该是 15 年，时间好快，转眼 8 年都过去了，我们这 8 年的最大共同点就是我们都还在一家公司就职，他说是啊没想到时间还是挺快的。

我说八年前我觉得我没法当你领导，没有能力去领导你，今天我就更觉得我没有办法当你领导去领导你了，再说我还是那个问题，你愿意我愿意你的领导愿意吗？

他停顿了一下，说 J 哥，我现在是 CEO。

这个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和这八年的每一次沟通一样，也还是表达感谢，依然回复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。我并没有谦虚，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领导他，我每次做的只是辅助，而唯一不同的是，过去这八年，他每一次，或者说我每次都觉得有客观的阻碍客观的原因，好像今天看起来，一切客观的问题都不存在了。我有点感慨但又说不清楚为什么，觉得自己算是幸运，这些年我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处理跟他的关系，没有刻意拉近也不刻意疏离，他最后跟我说的那一段我虽然记得，但我总觉得自己是受命运眷顾，不管怎么样，都希望我们在各自的人生轨迹里，熠熠发光。

如果一定要有什么遗憾的话，这为什么是一个工作的故事，而不是一个情感的故事呢……